醫師開講
頸椎與我
談到頸椎與我,其實就是我在骨科的成長過程。陳英和院長不但是我在骨科領域上的啟蒙老師,在頸椎手術以及頸椎相關疾病上,更是如此。因緣可以從三個階段談起。
第一階段
猶記一九九三年,我在骨科第二年住院醫師時,當時臺大骨科和花蓮慈濟醫院骨科還有聯合訓練計畫,每個月也有病案討論會,有次我整理了陳院長(時為骨科主任)交代的題目:「頸椎1/ 2節脫位的外科治療」,內容是討論各種內固定方式的優缺點。第一次站上講臺,面對大教授們,把幾個精采手術過程及結果呈報出來,雖然膽戰心驚,不知所云,但已經讓我這後生小輩對頸椎這七節小小的骨頭,產生莫大的「敬意」與「興趣」。敬意,是因為頸椎(尤其是上頸椎)就連著大腦,稍有閃失,非死即傷,哪可不敬?興趣,則是因為我個人喜歡挑戰困難及探索未知領域的個性使然,一發不可收拾。
第二階段
也是和「上頸椎」有關。二○○一年,我已經從花蓮訓練完成,回到故鄉大林慈濟醫院服務。十月底,急診來電說有一位性命垂危且已幾近不成人形的患者從臺南某大醫院轉來。這位五十歲不到的「阿吉伯」,罹患僵直性脊椎炎已近三十年,雖長期駝背,但還算行動自如。數週前突然整顆頭好像沒掛好般掉了下來,下巴緊貼著前胸,造成呼吸、吞嚥困難、無法言語;右眼也因變形、擠壓而張不開;更令人不捨而驚悚的是,整個舌頭因神經麻痺而吐露在外,無法回縮,手腳四肢也因脊髓壓迫而肌肉萎縮、無力。經過一連串的檢查,確定病因為罕見的僵直性脊椎炎合併頸椎1/2 節旋轉性脫位。自己雖然在花蓮時也協助陳院長處理過不少胸腰椎甚至頸椎變形的矯正手術,如此嚴重而危急的個案,還是前所未見。所幸,在恩師的指導下,擬定一步步的治療計畫,三次大手術,住院兩個月,終於讓阿吉伯不只重見天日,更有亮麗的後半生,甚至開畫展、出書!之後幾年,也有輕重不一的類似個案,接受頸椎或胸腰椎的變形矯正。
第三階段
二○○九年中處理的個案蔡淑淋女士,無疑是開展我在「頸椎病」這個領域的「元祖」,因為成功治療她年久不癒的眩暈症,除了讓我一頭栽入「交感型頸椎病」的世界外,更為我這個骨科醫師開啟了一扇窗,得以探索「牽一頸而動全身」的奧妙。頸椎退化會刺激交感神經導致頭痛、眩暈、視力模糊、耳鳴、胸悶、心悸等一連串「非典型」症狀,早在一九二六年就有學者報告,但一直未被重視。或許因為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典型」的神經根或脊髓壓迫等症狀較為「專一性」或「局部性」的患者身上,而忽略了還有一大群患者飽受「非專一性」或「全身性」症狀所苦。有一次聚會時,我向陳院長請教他是否處理過類似患者,並提出我的觀點。很感恩陳院長當時的肯定與建議,於是我開始在臺灣及國際間大大小小的學術會議上發表「交感型頸椎病」相關的臨床報告。起初,當然大家對於這個有別於傳統思維的論調頗多質疑,所幸,因為個案數逐漸累積,治療效果良好且能持續,慢慢的得到一些老師、前輩或同輩脊椎外科醫師的認同。更要感恩眾多信任我,願意接受我的治療甚至手術的患者,他們就如同「示現菩薩」般,一五一十的把身上甚至心裡頭所有的不適與痛苦,毫無保留地說、寫出來,讓我得以從林林總總的症狀中,分門別類,抽絲剝繭,醫、病並肩作戰,一齊把「病母」揪出來!網路時代,為了讓這些「頸友」們有個能網上相會、經驗交流的平臺,我在二〇一五年七月第一次「頸椎病病友會」後,在臉書上開設了一個「刎頸之交俱樂部」的社團。開宗明義,「刎頸」:割脖子;「交」,交情、交誼。比喻可以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俱樂部」:大病、久病得癒後,醫、病俱樂也。幾年下來,鬧熱滾滾,頸友們交換罹病、求醫、得治心得,「互相取暖求進步」。
此外,我也常張貼一些衛教文章,或特殊個案的治療過程,想藉此鼓舞更多求助無門或躲在深處暗角的病友。當然,若能透過各種方式(演講、社群媒體、論文發表)讓更多各科醫師認識「頸椎退化會造成交感神經失調進而引發全身症狀」此一觀念,則是我更大的冀望。因為,每次學術會議的提問中,讓我了解到,不僅在臺灣,美、日、歐亦然,「頸椎病」確實還是一個普遍存在但仍遭漠視、忽略、甚至誤解、誤醫的疾病,而這群患者,大都是遍訪群醫,換過一家又一家的醫院卻仍無法得到適當的診治。
未來展望
除了臨床上,要持續過去病人的長期追蹤療效,累積個案數,分析並擬定「個別化」的治療流程。更重要的,要結合臨床及基礎研究,並透過多科及多團隊的整合,把頸椎病、交感神經失調、全身瀰漫性疼痛等惱人的疾病,做一系統性及全人的評估。終極目標是讓患者、家屬、醫師乃至整個社會都能對「頸椎病」有更正確的認知,不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也不再「醫、病兩茫茫」!